高粱红高粱高

2014年11月11日 10:07:25 访问量：313次

高粱红高粱高

作者:高定存　　2014-9-15 11:07:03

    庄稼地里，在玉米到来之前，高粱最高。“五谷里的那个田苗子，就数高梁高……”，民歌《兰花花》里也这样唱。因为长得高，名字也就带上一个高字，“高——粱”，念起来悠长嘹亮，如同山梁上刮过一阵风。因为既高且健壮，往往又被比作男子汉。巍巍《谁是最可爱的人》形容战士“像秋天田野里一株红高粱那样淳朴可爱”，打动了无数人。秋天，一地红高粱齐刷刷站在那里，确也如同战士列成了阵，让人看着就来精神。上世纪七十年代，邻县一位村支书被提拔为县委副书记，自感讲话功力不足，就在秋天的早晨独自跑到高粱地里去练习。看一眼满地蓬蓬勃勃挂满露珠的高粱，真如兄弟一般可亲可爱。他整一整衣裳，清一下喉咙，大手一挥：“高粱同志们……”
    我小时候看到的高粱，是老祖宗传下的品种，极有可能还是《齐民要术》上记载的那一种。有一房檐高，足足超过三米。单是那颈，就有一米来长。我们管高粱杆叫棒棒，管这颈叫棒颈儿。棒颈儿大有用处，折下来可做成大小锅盖，蒸东西时不会往下淋水。逢年过节包下的饺子，捏好的面人，都放到这些锅盖上，拿取时利利落落。
    老祖宗的高粱身个高，杆子不很粗壮，加上长长的颈，望上去身材颀长，风姿妙曼。高粱开花碎纷纷，很小，嫰绿色，布满在穗头上，并不吸引人。倒是刚翻出高粱米时，穗头粉白娇嫩地散开，风吹过，一摇一摇，全然是妙龄女子的风致。待太阳底下晒过半月二十天，穗面变成大红脸，粗糙了许多，就变成了健壮的村妇。早年间，老祖宗的高粱产量低，人们不多种，只为蒸酒做醋才种一些。有时也种了喂牛驴，但高粱喂牲口不如黑豆。种它的另一个原因，是要取它的棒颈儿，用来做锅盖。
    多数时候，高粱只是寄种，寄在黑豆或者谷子地里。在种谷子黑豆之前，先在地里撒几把高粱，随着谷子黑豆被正儿八经种下去，高粱也就被踢踏翻搅得入了土。出苗后高粱并不均匀，总是显得有些太稠，锄头遍地时会被锄掉一部分，隔两三米留下一株。高粱越长越高，鹤立鸡群般站在黑豆地里，舒腰展叶，四面无碍，舒服极了。民歌里唱“黑豆低来高粱高，谁也比不上妹子好”，黑豆仰头望着高粱，很有些羡慕。糜子地里不能寄种高粱，糜子下种迟，高粱等不上。
    我上初中时候，老祖宗的高粱因为产量低而被放弃，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叫“九头鸟”的高粱，我家自留地里也种着。“九头鸟”比老祖宗高粱矮了许多，也就两米来高。秸秆粗壮，脖颈最多一尺长。穗子是紧凑型的，毫不松散，穗面上高粱米密密实实挤在一起，看上去如同一个橄榄球。这种高粱产量高，但身架很不好看。脖颈不但短，而且还是歪的，歪的方向还不一致，不似向日葵那般整齐，看上去交头接耳一地混乱。因为身材粗壮脖颈短，所以即使秋风吹过，“九头鸟”们也摆动不起来，全然没有少女般的妙曼舞姿，倒像是一些低头思考问题的矮个子男人。加之穗型紧凑密实，看上去显得愁眉苦脸，远不如老祖宗的高粱潇洒漂亮。
    等我高中毕业回村种地时，“九头鸟”又被“反修高粱”所取代。反修高粱是杂交品种，培育成功之时，国家正与苏联修正主义作斗争，高粱也取名为“反修”，站在斗争队伍里壮大声势。反修高粱个头更矮，只有一人高，但脖子直起来了。穗型不很紧凑，介于老祖宗高粱和“九头鸟”之间，但穗心里面也结籽，和稻穗一样，所以产量比“九头鸟”更高，远远超过谷子、糜子、豆子。生产队大量种植，但凡好一点的地块上，全都站的是反修高粱。秋高气爽时节，蓝天白云之下，反修高粱站在黄土坡上，高粱米晒成一片红，倒也是一幅好风景。
    我们这里，高粱下种在立夏至小满这一段，到芒种便不行。农谚云“处暑不出头，砍得喂了牛”，意思说高粱若在处暑时节还抽不出穗，未及成熟就会霜冻致死，就难有收成了，这一生就白活了。所以，若处暑还未出头，农人也就不再报希望，割上青杆喂牛去了。
    去年白露那一天，我上山去看庄稼。看见一坡高粱，足有三米多高，脖颈颀长，穗头散开，随风轻摇慢摆在晒米。那一种妙曼风姿，很像小时候见过的老祖宗的高粱。正在疑惑间，山道上转过来一个老汉，胸前挂了一个播放器，放着晋剧，优哉游哉。我向他请教这是什么品种？他调低播放器，说这一片高粱地就是他的，种的是老祖宗手上的高粱。我说这高粱可是多年不见了。他说种这老高粱主要是为秸秆，高粱是次要的。城里纸扎店用高粱杆做花圈、斗库等等，一斤高粱杆一块八毛钱，有人来收，而一斤高粱最多才卖一块。听了他的话，别的我不惊奇，只惊奇这么多年的风吹浪打，革命变化，老祖宗的高粱还没有断种，幸甚幸甚。

编辑：保德四中校委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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